夜晚寂寂无声,胡里靠近了,还能听到邵锦泓的心跳。

他裹在被子里,折腾了一天的身子也慢慢舒缓下来。闭眼之际,耳朵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击打声。

胡里睁开眼,悄悄转过身,挪到窗边昂首一看。

气温是越来越冷了,大晚上天儿都开始往下掉冰碴子了。

胡里盯着一棵被冰碴子打得摇晃的树,轻轻叹了口气。

邵锦泓微睁开眼,沉声说:“看什么呢?”

“没什么,”胡里收回眼光,“外面下冰碴子了,过段时间得有大雪。”

邵锦泓嗯了一声:“回来。”

胡里窝回邵锦泓的怀里。

邵锦泓把人搂紧了,不满地哼道:“冰碴子有什么好看的,大晚上净给我折腾。”

“是不好看,”胡里说,“就是看着这天,想起来点事儿。”

“什么事?”

胡里摇摇头,没回答。

邵锦泓本来也就兴致缺缺,又困倦非常,也没追问,闭上眼打算睡觉。

胡里的眼睛却睁在黑夜里,似是出神。

今天晚饭的时候,邵锦泓问他,为什么之前在这座城市都混成那副人不人狗不狗的样儿了,还执拗着不回老家,胡里用句俏皮话给糊弄过去了,没正经回答。

但邵锦泓哪里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从老家安稳走出来的。

他是抱着他妹妹,趁夜逃出来的。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并不是那对夫妇亲生的儿子,只是因为那对夫妇结婚三四年却一直生不出,没办法才从别的地方抱养的。

谁又能料到,胡里长到十多岁,他名义上的妈却突然像是开窍似的,怀了,生了个女孩儿,就是胡蝶。那对夫妇有点儿重男轻女的倾向,一心求个亲生儿子,于是不屑努力,终于在胡蝶之后,生下了他们最爱的三儿子。

那对夫妇偏心到底了,家处山里小村,穷得不行,什么好玩意儿都紧供着亲亲的三儿子吃用。胡里高中都没上完,就被他们要求出去打工赚钱补贴家里,胡蝶的学费也是硬凑出来的,唯有三儿子,童年过得算快活无忧。

原本日子也就这么过去,谁知道那年,胡蝶查出了白血病。

要命的病,也是吃钱的病。

那夫妇把胡蝶送到医院,住了没多久,又把人给接回来了。

胡里还以为他们准备给胡蝶转到外面的医院呢,可有天晚上他在砖厂打工回来,窝房门口一听。

他妈正在里面哭,哭完了,说:“那就这么办吧,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把咱都拖垮了。”

他爸叹气:“后天我去县里,到时候带着胡蝶一块儿去。”

胡里还以为他们找了县医院,正要推门,他爸接着开口说:“回来的时候往山上走一趟,我把她背上山,找个地方放下我就走。”

他妈又哭了,说:“造孽,真是造孽。”

“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他爸硬了硬声,“她得这病,谁也不赖,只能赖她命太差,唉……别哭了。”

胡里当时在门外,血都冷了。

他恍惚走到土屋外头,被天上掉下来的冰碴子一砸,清醒了。

他爸妈这是要把胡蝶骗出去,把人丢到远远的地方,不给治病,不管生死。

胡里是带着胡蝶一起长大的,兄妹俩吵吵嚷嚷,其实感情特别好。他在自己黑窄的小屋子里睁着眼躺了一夜,第二天,先把他和他妹妹的证件偷到了手,然后在他爸妈面前果断出柜。

那对夫妇一辈子也没接触过同性恋,大惊失色,直呼变态,他爸抄起棍子往胡里背上狠狠砸了几下,厉声喝骂说让他滚出家门,以后死外边都不管他。

胡里丝毫不在意,径自离家,晚上又悄悄转回来,抱着他妹妹出逃。

他那时候唯一的哥们儿张铮,大雪夜开着车送他和他妹到了杭州东站,离别之际,张铮知道胡里情况困难,硬往他口袋里塞了八千块钱。

胡里就带着他妹妹踏上了北漂的火车。

那天晚上,在人声嘈杂的火车上,他们孤孤单单前途未知的兄妹俩靠在一起,他妹问他:“哥,我们这是去哪里?”

胡里把她抱紧了:“去大城市,给你治病,然后过好日子。”

胡蝶哦了一声:“什么时候回家?”

胡里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外面封山的大雪,目光不定。

胡蝶年纪虽小,却也不是懵然无知,也能感觉到点什么。

她从小就依赖这个唯一对她好的哥哥,于是乖乖趴在哥哥的怀里,小声地唱歌解闷儿。唱的歌还是某年夏天,他们兄妹一起溜到后山拿着竹笼捉萤火虫时,胡里随口教她的,歌名叫《虫儿飞》。

胡蝶就在胡里耳边轻轻唱:“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唱到一半,胡蝶小心地挠了一把胡里的胸口:“哥,该你了。”

胡里点点头,在满是烟臭味和嘈杂热闹的人声的车厢中,在他妹妹耳边小声接着唱:“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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