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浮现起白日里谢天佑离开前的那句“梁雁,我记住你了”。

&ep;&ep;是明晃晃的威胁。

&ep;&ep;不知自己今日的举动会否影响到爹爹。

&ep;&ep;一想到这一茬她就不由地叹出声来。

&ep;&ep;宋随不悦地皱眉,抬指在小案上敲了敲,“有话直说。”

&ep;&ep;一进来就唉声叹气,坐着也不老实。

&ep;&ep;他真是不知有人即便是不说话,好好在那坐着,也能让人觉得聒噪。

&ep;&ep;宋随主动同自己搭话,梁雁眸中闪过一丝光亮,接着便立马挪了位置往前凑了凑,“宋大哥,我今日闯了个祸,你能帮我出出主意么?”

&ep;&ep;那模样好似寻着肉味摇着尾巴跟过来小狗。

&ep;&ep;眼睛也像,湿漉漉的,委屈巴巴的。

&ep;&ep;好似让人无法拒绝。

&ep;&ep;他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目光落到她手中捧着的一只手炉上。

&ep;&ep;鼻尖萦绕着的气味,除了那股熟悉的梅花香,还有一丝淡淡的墨香。

&ep;&ep;是松烟墨的味道。

&ep;&ep;“方才同你一块出来的公子,你怎么不问他?”

&ep;&ep;宋随又看向那双眼。

&ep;&ep;眼珠黑圆纯澈,眼角微微垂下,乖纯柔弱的模样。

&ep;&ep;江宁是水乡,都说水乡里养出来的姑娘也是水做的。

&ep;&ep;他忽然好奇,她哭起来是什么模样。

&ep;&ep;那双眼若是淌出泪来,也还会这般清澈明朗么?

&ep;&ep;“韩公子啊,我今日与他才是第一次见面,并不相熟。”

&ep;&ep;言外之意,她与他才算相熟。

&ep;&ep;这话听着倒还有几分悦耳。

&ep;&ep;宋随轻笑一声:“方才刘府门前,你笑得那般开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旧相识呢。”

&ep;&ep;“哪儿的话,在上京,除了你,我哪还有什么旧相识?”

&ep;&ep;人人都说宋随冷淡莫测,难以接近,就连她初次见他时也是那般觉得。

&ep;&ep;可谁叫她早在江宁就见过宋随了呢。她相信,当年那般温润如玉,霁月清风的少年郎不可能是旁人口中杀人不眨眼的大煞星。

&ep;&ep;有着这份过往,她于是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大的规矩,一副熟稔亲切的模样。

&ep;&ep;“你想问我什么?”

&ep;&ep;梁雁紧了紧手里的铜炉,有些不安,“我今日得罪了长公主的儿子,若是他回了府,在长公主面前说些什么,不知会否影响到我爹爹?”

&ep;&ep;“谢天佑?”

&ep;&ep;梁雁用力点头,“是他。”

&ep;&ep;宋随依旧是副气定神闲的姿态,他只回了两个字:“不会。”

&ep;&ep;“当真?”梁雁追问。

&ep;&ep;“谢天佑与……”,他垂了垂眼,“……长公主关系并不亲厚,所以与其担心你爹,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ep;&ep;关系不亲厚?

&ep;&ep;梁雁有些狐疑,“可京昌书院不是长公主为谢天佑出资建立的吗?”

&ep;&ep;宋随嘴角拉出一道讥讽的笑,“富贵人家,最不值钱的便是钱了。”

&ep;&ep;见梁雁还想再问,他径自掐了话头,“管好你自己,少打听。”

&ep;&ep;接着便从小桌案上拿了本书,靠在车壁上静静看起来。

&ep;&ep;“好吧。”若是谢天佑只冲着她来,大不了就是找个时间欺负欺负她,只要事情不闹大,忍忍便也过去了。

&ep;&ep;这事情算是掀过去了,梁雁不由松下一口气。

&ep;&ep;轿子里只传出沙沙的翻书声,她抬眼看了看宋随,他此时已自顾自看起书来了。

&ep;&ep;他闲闲靠着,下颌冷凝,唇角微收,右手握卷,执卷时宽袖迤落,漏出一节冷硬的腕骨。

&ep;&ep;案上的烛台散着莹润的暖光,添上份朦胧意味,倒叫她恍惚以为眼前人是一幅画了。

&ep;&ep;“看我做什么?”画中人掀起眼帘,对上她的目光。

&ep;&ep;“我突然想起今日有个姑娘同我打听你”,梁雁也不避开,大大方方看着,那姿态像是在欣赏一件名画。

&ep;&ep;宋随显然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也不搭理她,抬起左手将书卷往后翻了一页。

&ep;&ep;梁雁往前靠了半分,接着说:“她问我,你是否同传闻中一样,长得青面獠牙,凶神恶煞。”

&ep;&ep;他这才漫不经心地回一句:“那你如何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