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只是念叨他的乳名,摸了摸他发红的鼻子,随后吩咐他躲在床底下,等他来找自己。

那一夜对于僧人来说异常地漫长,仿佛生命之中已度过的八年时光都只有那晚的一瞬之短。

最后,在天亮之际,师父拖着一身血迹,苍白着脸回到房中将他从床底下拉出。

“你要记得,以后在这世上不要相信任何人。”面对血迹斑驳的师父,他只记得那时自己惊得说不出话,双腿一阵哆嗦,在一息之间,裤褥之间便腥黄一片。

他嚎啕大哭,不解师父为何在一夜之间变得如此,再然后,师父带着他走出屋外,打开门的时候,一只手掌盖住了他的眼睛,苍老无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要看,至少现在不能让你看到。”

满弥鼻腔的血腥味,还有脚底黏稠的感觉,他只觉脚底一软,差点晕厥过去。

从那以后,师父不再教他佛经,而是教他为人之道,为人之求,以及诛杀妖邪之术。

那一夜师父究竟为何大开杀戒,破了戒门,这个问题他至今都不懂,也不愿去懂。

僧人眼底宛若一片惊鸿,抖了抖双肩上的雪,淡淡一笑。恍然之中,仿佛有一尊金佛在僧人身后若隐若现,神色肃穆。

与此同时,顾鸢单穿着洁白的长袍,赤脚在雪地中走着,即使是毫不修身的长袍也难以遮掩她的身材,在大雪之中,青丝飞起,神色冰冷的美人微眯双眼,凝视着远方。

粉蝶如知合断魂,斜枝倚病看。

无声沉默之中,顾鸢像是喝醉了一般,歪曲着身体,面带莫名的笑意伸出双手像是要怀抱整片天地。

一声叹息,像是从虚空之中传来。

很久之前,顾鸢就与剑立下了缘。

在她记事起,自己的视线里就脱不开剑。

自己的兄长,父亲从小就告诫她,女子其实也应当成为英雄,成为震撼天地之间的角色,而自己的母亲,也算是英雄,净明派唯一一名有资格掌剑的女人,就是她的母亲。

就这样,好比一个开关一样,父亲兄长还有母亲开启了她对剑的求知还有渴望。

但,真正的剑意究竟是什么呢,她求了近二十余年,也没有求到。

兄长告诉不了她,在她掌握净明所有剑法之后,他就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父亲也不可以,在母亲死后,他便离开了净明,在喧嚣间沦为挣扎生存的普通人。

所以啊,自己的剑道,求的到底是什么呢。

自己的剑,已经越来越乱了。刚来江都的时候也是,遇到那个将云程杀掉的男人也是,自己的剑,已经挣脱心念的控制,彻底走歪了。

骤然之间,冷冽肃杀的剑意暴起,宛若凌迟的刀刃将四周的大雪刮开,雪花在膨胀的气浪之中被蒸腾殆尽,随后无形的旋涡冲天而起。

顾鸢缓缓放下双手,沉默的眼瞳之中暴戾之意难以隐藏地显露出来。

那个人,我一定要找到。

然后,赌上我的性命,我也要杀了他。

广场之上,僧人垂下眼帘,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