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裴秋第二天便起了烧。

邱逸触碰到他的身体皆是滚烫,骇了一跳,连忙去一旁的柜上摸手机给柳言打电话。

柳言说市区这个点堵车得厉害,需要些时间,让他先给裴秋多捂些被子,拿热水擦擦身体,再拿冰袋给人降降额头上的温度。

步骤说得详细,邱逸便一一记着。他不是没常识的人,只是从来没照顾过人,顺着柳言说的去做总会安心些。

挂了电话他从柜子里搬出两床大棉被放在一旁,又从浴室端了一盆热水出来,拧了毛巾给裴秋擦身子,又拿了冰袋放他额上,忍不住俯下身来亲亲他的鼻尖,这才将一旁的棉被给他盖好。

“嗯……邱逸……”裴秋烧得浑身像个大火炉,里里外外都沸腾着热度,喉咙里像是被热风灌过的风箱,他难受得直皱眉。

邱逸依稀听见他喊自己,巴巴的望着裴秋,结果那人眼角突然滚出两行泪来,很快就隐在了枕头里。

知道他是难受紧了,邱逸心疼地摸着他的脸,小声安慰道:“很快就会好的,很快就会好…”

裴秋意识混沌,做了个梦。

梦里有那个遗弃了他的一家人,有妈妈,爸爸,还有哥哥。

哥哥在手术室,妈妈跟爸爸在外面,他原本在公园里捡破烂准备拿去卖,结果被邻居叔叔喊回了家,不知道为什么就看见了妈妈和爸爸。

妈妈上来就揪他的头发,骂他是扫把星,让他滚出去。爸爸也在一旁冷眼看着,直到他被妈妈推出门去才伸手拽了一下他。

他眼巴巴的望着爸爸,男人平日里除了打他从来不看他一眼,此时盯着他看,然后笑了一下,喊着他的名字,“小秋。”

“这东西能值点钱吧。”男人说完,伸手从他脖子上扯下一块玉佩,继而将他猛地朝外一扔。

他愣愣的,就这么摔在地上,视线还在那块玉佩上,玉佩是哥哥给的,哥哥说这个可以给小秋做平安符。

玉佩被抢走了。小秋没有平安符了。

被丢出家门,小秋也没有家了。

邱逸一直压着被角,直到柳言来。裴秋觉得有人在碰他的脖子,他缓缓睁开眼,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很眼熟,很亲切,他忍不住伸手去拉了一把。

外衣衣角被拉住了,转身去毛巾的邱逸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半睁着眼迷蒙地看着他的裴秋,下意识朝着他笑。

“乖啊,我去给你拧毛巾擦身。”他温声安慰着,将裴秋的手小心放回被窝里掖着。

裴秋又困乏的闭上了眼。

柳言在一旁给裴秋挂水,嘱咐道:“他胃伤得厉害,平日里别给他吃太多,也别太少,口味尽量清淡,这次是胃炎引起的发烧,没什么大碍。”

邱逸听着,突然问道:“……他那个,还能觉得饱吗?”

柳言俯身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住了,抬头瞥了他一眼,直起身来解释道:“理论上是可以的,上次我带他在消化科和神经科检查了一遍,主要是心理问题。”

“…嗯。”邱逸眨了下眼,伸手捏着被角。

柳言低头看着沉睡的裴秋,又道:“我那时候和九溪去看他,看着没有被子,只拿了几张报纸盖着,就像天桥底下的乞丐那样躺着。膝盖肿得很高,他倒是瘦得一点肉也没有了。”

早晨的光投过窗帘洒进来,卧室只开了床头灯,邱逸低着头听,柳言说的语气很轻,像他的人,安静平和,此时带了几分不甘。

“问他他吃不吃东西,他说不吃了,九溪就笑着问他是不是刚吃过,他说他上一次吃东西还是四天前。”

柳言轻轻笑了一声,“小少爷,不知道你懂那是什么感觉么?”他说着发起愣来,小声道:“反正我是不懂,这辈子还没人对我这么坏过。”

小少爷望着裴秋,一时入了神,想起了邱斐刚刚掌权的时候。

邱斐厌恶极了这个成日里只会哭的弟弟,如何也看他不顺眼,任着手底下的人欺负他。他每日除了哭就是偷偷去宅子旁边的树林里,地上有很多小石块,拾一个起来就可以拿着在树上刻刻划划,他在树上画音符,刻奇怪的图案。

直到有一天,那个人出任务回来了。给他带了一包山楂,同他讲,“以后大少爷会送你出国,你在外面可不能每天都不开心。”

“哦,裴秋,山楂好酸。”

“多吃几个就甜了,小少爷,这画的是什么?”那人指着奇怪的图案问道。

他嚼着山楂,小声嘟囔道:“是你呀,我想你了。”

“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大哥不理我的,我想你想得要哭出来了。”

那人听了皱起眉,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叹气道:“少爷啊,不要这么天真。”

……

确实没有天真,他设了一盘棋,唯独将裴秋套了进来。

那人以为他天真,一腔真心满附而上,如今落得这个下场。

邱逸有点想笑,不是笑裴秋,是笑自己算计了这么久,最后反倒把珍宝算计进了触不可及的地方。

裴秋过去没什么不满足他的,是他贪心,总盼着裴秋爱他一辈子,在他不付出一分一毫的贪心里爱他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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