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士良一眼便能看出来,这半朵海棠花,绝非寻常画图,它百分百是秘密暗号。

“栓子,把这图塞进石狮子嘴里的,是什么人?”

栓子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当时一大帮人,乱乱哄哄,日本鬼子跟疯狗似的,我敢不敢靠得太近……”

“你回忆一下,这帮被捕的戏子,都是什么人?”

“嗯……除了老板,还有男戏子、女戏子……总之十多个,有老有少,嘿嘿,平常我又不看戏,哪里认识他们?”

冷士良不作声了。

对于“穷八路”,他心里那股轻蔑又涌上来,是啊,这帮泥腿子,哪里看得起戏?他们最高级的娱乐就是在村头扭大秧歌。

史大刚拿过那张“纸条图”,翻过来掉过去,仔细观看,忽然对栓子说道:“不好。”

“怎么了?”

史大刚张了张嘴,没说话,却朝冷士良悄悄打量了一眼,冷士良立刻明白了,他们这是有私密话,不好当着自己说。

是啊,大家虽然此刻是“友军”,却是分属两党,说实话,这些年来表面上“国共合作”,一起抗日,但是摩擦和矛盾却是多于合作。

这却是个尴尬事,大家同处菜窖,没办法躲开说话。

史大刚沉吟了一下,对栓子说:“咱们得出去,看看被捕的那些戏子,押到哪里去了……”

“那还用看?宪兵队呗。”

“咱们去把他们救出来。”

“好。”

这俩人在旁边商量,把旁边的冷士良吓了一跳,什么?到宪兵队把被捕的人救出来?你们俩……吃了豹子胆了么?

宪兵队,那是什么地方?龙潭虎穴啊,日本人的核心机要所在,不用说周围都是鬼子的兵营、机关,就单是那些如狼似虎的宪兵,哪一个不是长着獠牙巨齿的怪兽?这些人是士兵中的精英。

听他们俩说的,“去把他们救出来”,轻描淡写,就似是到包子铺里买一屉包子一样那么轻松。

开什么玩笑?

……

冷士良开口了,“二位,你们的胆略,令马某佩服,可是在宪兵队里救人,把我所知,没有这种可能性,从地理条件上来说,那地方处于市中心,守卫严密,从敌兵部署上来说……”

“谢谢你的提醒,”史大刚摆了摆手,表示不想听,“这事儿对我们关系重大,必须跑一趟。”

“……”

冷士良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心里暗骂,“不知道天高地厚,你们俩又拿出‘黄包车闯敌阵’的劲头儿来了,这叫莽撞,蛮干,脑袋掉了也是糊涂鬼。”

但是人家跟自己并非一路,又不好一再阻拦。

“马老兄,”栓子说:“你先在这里躲着,我们去了。”

“这个……我祝你们一路顺利,马到成功。”

然而栓子拿眼睛瞟了瞟冷士良的腰里,脸上露出一副艳羡的神色,冷士良明白了,他是眼馋自己腰里这只驳壳枪。

这也难怪,八路军装备极差,物质条件极度缺乏,驳壳枪这款德国造的大型手枪,虽然在击发的时候有枪口上抬,准确率差的毛病,却是射速快,穿透力强,在近战遭遇战中威力很大,是部队里的抢手货,一般的八路军战士,很难得到。

冷士良毫不犹豫,从腰里拔出枪来,塞到栓子手里,“兄弟,这个送给你。”

“啊?”栓子大喜过望,嘴巴张得能吞进个瓢,“嘻嘻……谢谢冷兄,用完了我再还你。”

“不用,送给你了。”

栓子和史大刚都喜不自胜,嘴岔子咧到了腮帮子上,枪,尤其是一把好枪,在战争年月,便是最好的礼物,冷士良财大气粗,如此慷慨,怎么不让人高兴?

两个人满怀喜悦,钻出菜窖,走了。

……

剩下冷士良独自在菜窖里。

他摇了摇头。说实话,对于两个八路军侦察员闯宪兵队,他是一点也不看好。

背着手,在菜窖里转了两个圈,心下反复琢磨,这俩愣头青去“宪兵队闯一闯”,这事……且不论成功不成功,自己怎么办?

他在心里骂了史大刚和赵栓子一番。

你们这些土八路,丝毫也不懂特工的技术与规矩,除了瞎大胆,还知道什么?奶奶的,擅闯宪兵队,要不碰个头破血流,老子算是小舅子……坏了,他们碰个头破血流,可我怎么办?

按照特工的行动准则,了解自己下落的同伴一旦出事,那必须立刻掐断联系,转移隐匿。

不行,这个菜窖不能再呆下去了,为了安,老子必须溜之乎也。

冷士良在菜窖里转了两圈,便下定了决心,移开菜窖的盖板,从里面钻出来。

……

外面,太阳已经偏西了。

旁边是一片混乱低矮的街区,算是城市边缘的偏僻区域,房屋高矮错落,凌乱混杂,狭窄的街道上,到处是一片劫后的零乱象。

除了马蹄印、脚印,在寒风萧萧的街角路边,乱扔着破碗片、烂笸箩……有些墙角还染着血迹。

可见刚才那一阵疯狂的搜查,有多剧烈而残酷。

远处的人家里,还隐隐传出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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