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嗣圣元年二月七日,武则天废中宗李显,改立其弟豫王李旦为睿宗,改元文明,大赦天下。

&ep;&ep;次年,武太后幽旦于别殿,独掌政事,改元光宅,九月六日,迁都洛阳,改东都为神都。

&ep;&ep;天下又姓了武,为提拔新人并弹压旧臣,武太后号令天下有才之人自荐。

&ep;&ep;新都洛阳内,一时之间多的是布衣跃龙门的传说,与昔日望族被抄灭满门的悲剧。天行无常,人们便过得愈加放浪形骸,愈加相信靠着逢迎投机,就能换取当下的荣华富贵。

&ep;&ep;如今什么都能做成生意,物物都有价格——官职、消息、尊严、人命。在这吞噬人心的神都洛阳城,刺客已经不再是个稀罕职业。

&ep;&ep;九月十五日,神都洛阳地下、百鬼群妖所居的丰都市内,天光渐暗,丰都市的店家们也都点上了灯。刘五家的酒垆中,阿容和十叁娘子面前已经东倒西歪地摆了五六坛子酒。

&ep;&ep;阿容还沉浸在往事中。自从四月她和安府君那次尴尬会面之后,她就去了南市天香院,成日埋头弹琵琶吃点心,能多低调就多低调,直到九月接到了刺杀任务,又在暗杀当夜遇见了李崔巍。

&ep;&ep;狐族擅易容,安府君尤其。在她去天香院之前,他就替她改换了容貌。

&ep;&ep;踏出丰都市的那一刻,她已明白,昔日的阿容已死,她在世上再没有故人。无论是李崔巍,还是王将军,要想复仇,就得离他们远远的,她要自己在地狱里走完这一程。

&ep;&ep;豫王李旦已经登基,如今她要杀的,不是亲王,是皇帝。

&ep;&ep;昨夜他没有认出自己,这很好,以后她会更小心。偌大的皇都,要碰见一个人很难,要想不见一个人,却容易得很。

&ep;&ep;四个月后的正月十五上元节,阿容才晓得自己的算盘彻彻底底地打错了。

&ep;&ep;她不想见他,他却千方百计地要见她。

&ep;&ep;光宅元年九月,徐敬业于扬州与给事中唐之奇、长安主簿骆宾王,詹事司直杜求仁共谋起兵反武后,召集民众十余万,楚州叁县皆应之。十一月十八日,部将斩敬业、敬猷、宾王之首以降,余党之奇、思温皆被捕。

&ep;&ep;光宅二年正月一日,以徐敬业之乱平,武太后与睿宗大赦天下,改元垂拱,大酺叁日。

&ep;&ep;正月十五日,武太后于神都太初宫应天门设宴,筵请百官及万国来使。

&ep;&ep;席上在武太后下首不远处,坐着开国皇帝唐高祖李渊之女、后被太后赐姓武的安定公主。她比武则天年纪还略大,却靠着百般献媚讨好,包括请求武则天收自己为义女,得以在一众被戮害无几的李姓皇族中独活至今。

&ep;&ep;此刻,她正在一边心不在焉地观赏宴舞,一边专心与坐在正中龙榻上的太后谈心。宴席已近结尾,宫人将残炙撤去,换上了两叁冷碟蜜饯与瓜果。安定公主将手赶紧放在冷碟边冰了冰,手心已被冷汗浸得透湿。

&ep;&ep;她喝了口酒定了定神,终于向龙榻上的人行礼,开口道:“女儿有一礼,想献于太后,作此次讨逆大捷之贺。”

&ep;&ep;武太后颔首,席下一众乐人得令撤去,场上只余一片空寂。

&ep;&ep;少顷,几声空灵磬声从远处响起,接着有唱诵佛经之声,起初只有一个人声,接着便是众人和诵,如同汩汩江流汇入海洋。

&ep;&ep;在唱诵声中,一众扮作佛经中天女模样的舞姬抬着一朵硕大莲花缓缓从台下走近,随着莲花缓缓降下,舞姬们便在莲花左右起舞,舞姿极类胡舞,洒脱恣肆,动静间却合着佛经唱诵节拍,如同壁画中神佛再生。

&ep;&ep;唱诵声渐响,莲花之中放出光芒,缓缓开启,正中间坐着一人,身穿金线袈裟,面貌俊美,身姿伟岸,面貌和善慈悲,恍若佛陀再世。

&ep;&ep;他左手拿着念珠,右手拿着法杖作说法状,此时舞乐齐停,只余他低沉有力的声音回响在殿中:“文殊师利白佛言,世尊,若以我神力,千劫测度,不能得知。”

&ep;&ep;是《地藏菩萨本愿经》。做武才人困居感业寺时、高宗病笃随侍左右时,她曾千百遍地抄过这篇经。如今她是武太后,皇帝也匍匐在她身侧,终于又听见了《地藏经》,这一回是不是为丈夫祈福、不是为超度亡夫,只是为度她自己。

&ep;&ep;席下佛陀低眉,席上无人知晓之时,武太后一声轻叹。

&ep;&ep;此时众天女齐齐撤去,说法到婆罗门女见如来,一众红衣舞姬从席间舞至殿中,领头的却是一身着深绯胡服的少年,面貌阴柔,身姿挺拔如竹,手持一柄未开刃的长剑,在莲花一旁站定,悠扬梵呗忽然换做了黄钟大吕,鼓声隆隆,有金铁之声。

&ep;&ep;少年屏声敛气,将长剑收束在身前,扬眉挥剑向前突刺,又在力满之时收剑回锋,光华流转,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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