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走了。他没见过郁玲哭。他印象里,郁玲就不会哭。苏慧哭,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以前她在幼儿园里被蛮横一点的小孩子抓破手,回来泪珠子都能掉一桌子。疼是其次,主要是委屈,她和小孩子计较不上,多爱计较的一个人,被迫装大方。可郁玲哭,就和今儿这遭暴雨一样不正常。上个月,她才在市一院和人打了一架,对吧。郁玲个子娇小,阿松是个1米75的壮实男人,她也没吃亏到哪里去,当然也是阿松不敢下狠手伤人命。饭局上,阿松昂起脖颈让他看,血淋淋的三条抓痕,他说你们那个同学,哪里像个女人家,怪不得三十岁了还没人要。你们要劝劝她啊,不要这么刚烈,要温柔点。钟乐当时笑笑,不接话,他想起的是打完架后,姜美凤都在边哭边骂,向人展示她脸上手上的伤。他回头去看,郁玲靠在走廊栏杆上,双手抱胸,随时准备再打一架。她也有伤,但是她不哭也不说痛。

&ep;&ep;钟乐不敢走过去了,不是他不想帮忙,而是他慌张了,不知该如何去帮助一个把自己锻炼成战士的人。平时都是郁玲在帮他,陪他看房,给他提建议,有时上下班还会捎上他。他很想他也能帮郁玲的忙,有郁玲需要他的时候。

&ep;&ep;他不确定现在是不是郁玲需要他的时候。一个人要到满天风雨里,才愿意痛哭出来发泄出来,可想而知,这样的人,有一颗多骄傲的心。因为等她抬起头时,满世界都是水,别人就分不清她眼里流下来的是泪还是雨了。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苏慧在他跟前没有哭过千次,也上百次了,但好像都记不太清了,没有哪一次,像郁玲这次一样,他连泪水都没看到,就觉得心疼。

&ep;&ep;他还是要走过去,都到跟前了,没法再退回土坡上。他说了声:“嗨”。

&ep;&ep;郁玲没抬头。钟乐走过去坐她身边,伞立起来,帮她挡雨。郁玲身子动了一下,还是没有抬头。他从兜里把荔枝拿了出来:“给你荔枝。”

&ep;&ep;郁玲没动,钟乐把伞靠在肩上,替她拨了一颗,推她胳膊,又放到她手上。他说:“荔枝可甜啦,我尝了好几颗了。不管你以后怎么回忆今天这场暴雨,这次活动,起码它是甜的。”

&ep;&ep;郁玲接着荔枝了,过了半分钟,才抬起头来,吃了它,再伸手擦了把脸,把头发梳到脑后。她咳嗽了好几声,再清清嗓子:“你怎么来这里?没回餐厅吗?”

&ep;&ep;眼眶周围已经泛了圈红,果然是哭了。

&ep;&ep;“回了,他们说你出来找林工了,我过来告诉你,林工早就不在荔枝林了。”

&ep;&ep;“那就好。”

&ep;&ep;钟乐不是沉默寡言的人,他缺乏处理这种场面的经验。他不再说什么,也懒得动脑筋想什么话题,伞在肩上靠着,够挡着后面上头来的雨,他就这样陪郁玲坐着。坐着坐着就有点无聊了。苏慧和他吵架时,经常说他无心,说我难受得要死了,为什么你还无所谓的样子,冤枉钟乐了,其实他知道她在难受,但是对于一个不钻牛角尖、不死心眼的人来说,他自我能够体会到的痛就有限,更不要说是别人的了。

&ep;&ep;所以此刻,郁玲的痛郁玲的苦,他深究不起。他不是超人,他只能陪着,看眼前无边风雨潇潇。他发现十来米远处有一个土黄色的事物,很不对劲,它躲在一颗矮树下,风雨无情的在打击了它。它瑟瑟发抖,全身都缩在了一起。雨天中光线和视力都大打折扣,钟乐不能盯郁玲,就盯着它看,硬是没看出它的属性来,因此起身朝前走了两步。走了几步,恍然大悟:“原来是只鸡啊。”他刚到荔枝林时,就看到了许多的散养鸡,“这只落单了。”

&ep;&ep;身后传来“扑哧”的笑声,钟乐往回走,坐回原处。郁玲笑了就好了,但他还是说错了话,鸡就鸡嘛,不要说落单的鸡,因为郁玲也差不多是落单的。她问钟乐:“现在几点了。”

&ep;&ep;钟乐戴了防水的运动手表:“四点过五分。”

&ep;&ep;郁玲说:“走吧。”

&ep;&ep;钟乐起了身,郁玲还坐着没动。钟乐拉了一下她胳膊,她甩开,说:“你先走。”

&ep;&ep;“郁玲,你怎么啦。”钟乐从侧面走到她跟前问,才看到他之前看不到的另一侧,一次性的塑料雨衣破了,天蓝色t恤半边都是脏的,泥土被雨水冲刷掉了,留下了大片褐色的印子,再往下看,浅灰色运动中裤也是如此。裸着的小腿上还有擦出的血印子,大雨浇下,也看不太出了。

&ep;&ep;原来郁玲不是特意找到这里来的,是侧身摔了一跤。

&ep;&ep;郁玲解释:“没戴眼镜。”

&ep;&ep;钟乐说好啦,你们有没有多的文化衫,回去换一件就好了。他手上运力气,要拉她起来。郁玲跟坐庄似的纹丝不动。到底怎么啦,钟乐心想,郁玲没这么矫情啊。摔脏衣服了,换苏慧,苏慧会哭,可这是郁玲啊,情绪过后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说到底,也许还是今天活动失败给她的挫败感。

&ep;&ep;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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