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近来好事连连,一家人决定出去吃饭庆祝一番。一来是为了庆祝张开霁顺利申到博导。二来是为了庆祝我爸上老年学校了。

谁能想到几个月前还对上老年大学颇有微词的我爸如今成了家里的“头号问题”——噪音制造者。

我爸本来觉得自己才五十多岁,还不应该上老年大学,所以刚开始几天有点不配合,装腔作势,假装自己只是去陪我妈跳舞。

然而据前线记者我妈传来的报道,我爸就陪了她两天,就再也找不着人了。

后来还是和她一起跳舞的好姐妹告诉他,她家老顾在隔壁学拉二胡呢。

原来是我爸在外面溜达的时候,结识了一位拉二胡的爷们。据说这人退休前还曾在国家大剧院开过专场音乐会。是个真大牛。

我爸这辈子尤其佩服这些搞艺术的人。主要还是因为遗憾。他读大学那会儿,就已经开始重理轻文了。尽管我爸心怀一颗艺术心,但还是被我爷爷奶奶送去了理工科专业强的学校,让他去学炮弹,造飞机,将来为国家做贡献。我爸反抗无能,从此离艺术越来越远。但也因祸得福,结识了我妈。

我爸说,当听到二胡声响起的瞬间,他骨子里的艺术熔浆再次沸腾了起来。

他也要抓住青春的尾巴,重拾梦想。

虽然我们都笑我爸青春的尾巴长得还蛮长,但我爸还是力排众议,拜了那位大牛当指导老师,隔三差五就往人家里跑,打算悄悄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

才学一周,我爸就得意洋洋,偷偷在网上买了把二胡。

收到货的时候他还装不知情,被我们问到也不承认,转移话题说可能是哪位好友不想要了,转送给他的吧。

既然二胡都买了,哪有不拉的道理。

一开始我爸还偷偷摸摸,只敢在我们都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拉上一小会儿。

那时候他唯一的听众就是多多。

后来由于多多总是对他拉的二胡反应热烈,我爸误以为那是多多对他的赞扬,于是他自信了,膨胀了,觉得自己又行了,就开始公然扰民了。

我和张开霁好几次出去单独约会,晚上回家都还能听见我爸坐在客厅专心致志拉二胡,见我们回来了,拉得还更加卖力了,仿佛在说:来啊,来夸我两句啊。

我不知道我该说实话还是昧着良心鼓励我爸。主要是好几个邻居都已经来问我们,我们家最近是不是在搞装修,总是听见锯木头的声音。

我和张开霁尴尬的抿笑被我爸误解成了赞许,于是在我俩打算溜之大吉的时候,我爸喊住了我们:“来,我再来给你们来一曲。”

......

这场严重扰民事故最终也只坚持了两周就草率落下帷幕。

我爸迟迟不愿透露放弃二胡的原因,只是背着手站在阳台的背影充满了忧郁。

还是我妈偷偷把我拉到一边,告诉我,原来是那位拉二胡的老先生觉得我爸不是这块料,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为好,把他的自尊给伤到了。

虽然我爸再次失去了追逐梦想的勇气,但我们一家人的耳根子总算清净了。

这第一杯酒是为了庆祝张开霁晋升成为张博导,以后能有更多帮手来做项目,他总算能轻松点了。我正打算二次举杯,我爸却给我递了个眼神,让我把话交给他。

我只好放下酒杯,和张开霁他们一起对我爸的话洗耳恭听。

我爸清了清嗓子,拿出以前给下属开会的那股范儿,郑重地说:“这里我正式宣布一下,鉴于某些不可控因素,我不打算继续学二胡了。”

我们内心雀跃欢呼,面上却流露出深深的遗憾,用最虚假的表情,说着更虚假的话。

“啊?真的吗?那实在太遗憾了。”

“要不再考虑一下?”

“没事,等你想学再学。”

我爸敲了敲桌面,打断我们的奉承话,继续说:“你们着什么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看了一眼张开霁,发现张开霁也在看我。

我们心灵相通,暗叫不好。

果然就听见我爸说:

“这二胡是不学了,但我打算学一学萨克斯。你们放心,我连老师都找好了,咱家里不能缺少艺术氛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