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羊提着水桶,穿过那些摊点,径直来到井台上。

因为此处是沿河一带,水位颇高,水井自然也就很浅了。站在井台上探头看井里,白花花的水面上都能看清人影。

郭羊将水桶绑在一根绳子上,扶着榆木辘轳,将其顺入水中,轻轻摇晃一下绳子,木桶倾斜,就沉入水中了。

“吱扭吱扭”十余声,一桶水便绞上来了。

放稳水桶,郭羊蹲下来,嘴巴凑到桶沿上,先饱饱的喝了一肚子,这才惬意地站直了身子,提上水桶往回走。

“哎,这不是郭羊么?”突然,有人说道。

郭羊停下脚步,循声看去,却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蹲在一个卖山货的小摊旁边,抬头看着郭羊,微笑着。

这少年叫端木牛,其祖上原本是给先王赶马车的,灭国后被当成“血亲余孽”,一同发配到了洛邑,从此家道中落。

这端木牛是唯一跟郭羊有所交往的少年,为人谦和,平常总是穿一身浆洗得十分干净的白布麻衣,不像村中其他少年,胡乱一件羊皮袄子就可以四季不换。

郭羊朝端木牛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提桶欲行。

“郭羊,我这里有上好的篾筐,来买给你一个。”端木牛不动声色地递了一个眼色,笑道。

郭羊心中一动,便提着水桶走了过去。

端木牛的山货摊混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不过,端木牛还是假装不经意地将四周探查了一下。

“有事?”郭羊压低声音问道。

“甲。”端木牛低声说道。

郭羊眼皮一跳,赶紧左右看了看,口中大声说道:“你的篾筐编得越来越粗糙了,估计装铜块还差不多,谁敢拿去盛麦啊。”

蹲下身子,郭羊低声问道:“几块?如何卖?”

端木牛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画了三下。

“不是新甲,而是旧的,有刻痕。”

“有刻痕?”郭羊听了,微微皱眉。

周人主要控制的是用来卜筮的新龟甲,对那些旧龟甲倒是放开了的,虽说也属于违禁之物,但毕竟放得很松。

所以,商遗顽民几乎每个家族里,都有些用过的旧龟甲。就是在郭羊家里,也有那么十几块旧龟甲,跟一堆破损严重的铜器、陶罐等杂物放在一起。

“你先拿去看看,如果觉得有意思了,就来找我。我每天都要摆摊的。当然,下雨天除外。”

端木牛将一个编织得粗陋不堪的鸟笼丢给郭羊,低声说道。

“我先拿去试试,如果让我的云雀逃了,我找你算账!”郭羊故意大声说道,提了水桶和鸟笼,往家里走去。

端木牛蹲在地摊旁边,看着郭羊慢慢走远,暗暗叹了一口气。

环境越是恶劣,人的狡猾和机灵越会被迅速激发出来,并被放大到令人吃惊。

在端木牛的印象中,郭羊从来都不是饶舌之人,可在周人的虎视眈眈下,这种表面掩饰能力,却是自然而然就用上了。

……

郭羊回到家里,将一桶水放下,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个粗陋的鸟笼。

鸟笼里,用一些麦草垒了一个小窝。

郭羊轻轻揭开那层麦草,取出三块破损严重的龟甲。他大致扫了一眼,略微有点失望。

龟甲上,刻画了一些简单的符号和文字,有点像商人所用文字,又有些细微差别。

郭羊翻看了一会儿,无头绪,便干脆将三片龟甲丢在那一堆破损不堪的铜器堆里。

他提了一壶水,走后门进了铜匠铺子。

郭铜匠已经开始忙碌了,叮叮当当打了一堆小件。这些小件,有的是铜器边饰,有的是花饰,可以直接使用熔接秘法,镶嵌到铜器上去。

“爹,我来了。”郭羊将水壶搭在炉上,说道。

“嗯。”郭铜匠钳起一块烧得通红的铜,放在砧上,手中小锤“叮”的一敲。

郭羊轻车熟路地提了大锤,开始打了起来。

“郭……铜匠,你们在打造器物啊!”有人掀开门口的草帘,一步跨了进来。

却是子贸。

郭铜匠面无表情,头都没抬,父子二人“叮叮当当”地敲打着那块铜,使之慢慢成型。

子贸对郭铜匠的冷淡似乎习惯了,环顾了一下简陋至极的铺子,自己走到榆木桌子边,坐了下来。

“郭铜匠,怎么不用你郭家最擅长的焚失法铸器了?整天叮叮当当的敲打着,尽出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子贸自己倒了一碗水,一边喝着,一边笑道。

“焚失法铸器,一般都是王室所用之物。子贸大人这是要给自己定制一套?不知大人需要九个还是五个?”

郭铜匠淡淡的说道,手中却是不停,依然叮当叮当地敲击着。

子贸闻言,脸色大变,斥道:“姓郭的,这种玩笑不敢乱开!”

须知,商周之时,鼎虽为食器或礼器,但只有天子或王室成员,方能使用一些礼器类的大鼎,且有严格的数字和规格。比如,九鼎礼器,就只能是天子所有。

郭铜匠言语之间,暗含讽刺,却把子贸吓了个半死。须知,周初立国,法律森严,“问鼎”之人,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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