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时辰后,烟火渐渐少了,只是远方还有几处在争相夺艳。老船家挑着一盏油灯来到甲板,姜离吩咐他开往湖心岛水月山庄。

客船一路往水月山庄方向走去,那往日繁华的山庄如此却鲜有灯火。月光尽量地放大光芒,也没办法恢复它往日的神采,只是让它的皎洁的湖影中更显得暗淡。

客船泊岸,雷少云付了船家两份银两。船家则在水月山庄这岸边泊船就寝,等第二天再送他们回去。

本该立满绿荫的园林已成灰烬,几株枯萎的残花败柳宣誓着过往风华的一去不返。石板道不再清洁,那两道沾湿带泥的车辙正是刚刚牛车经过的证据。

水月山庄大门垂珠下的挂着烛火微明的红灯笼,云曦上前敲了敲已经褪去丹红的大门,发出沉闷的声响――慕容望本计划在新年前为大门重新上漆。

“谁啊?来啦!”大门内传来一道年迈又熟悉的声音。

响起门闩的起落声后,一名老伯吃力地拉开一扇门,姜离急忙上前帮忙。月光恰好照出一副老态龙钟的身躯。

“是你们!”在那暗淡的烛火中,风无心能感受到老伯吃惊的神情,“姜少侠,云大小姐……还有风少主和雷少主!”

“梁伯!”云曦语气里带有几丝同情,哀伤和痛苦。这个老叟正是水月山庄的总管家,梁田,年近六旬。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刻下过深的沟壑,只是人情事变让他显得更加苍老,身影比以前更显伛偻。

“孩子们快进来,外面冷!”梁伯招呼他们进来,吩咐大厅内仅剩的几名仆从点了几支珍贵的蜡烛,又要招呼孙女梁青弄了一些点心,被姜离制止,“梁伯,我们已经吃饱了。”

“曦儿啊!梁伯老了,但梁伯也听到一些传闻。也不相信你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做那样的事。”梁伯声音比得以前更显憔悴,云曦听得心痛,此情此景,何不令人潸然泪下。沧海桑田不过日月转瞬。

“梁伯!您……您不老!”云曦声音有点哽咽,尽力止住哭声。

“傻孩子,梁伯都这般年纪了,还不老吗?呵呵。”梁伯不含悲伤的苍老的音声说道。

“这里只剩一个大间客房可以住人了,青儿已经和下人们打扫好了。水月山庄已经比不上以前了,就将就着住吧。”梁伯笑呵呵地说道,“能再见到你们真好。对了,少爷就安葬在后山陵园。曦儿有空,可以去看看他。”

梁青见到梁伯站起来,赶紧过来扶着他。

“人老了就该早点休息。呵呵,你们也去睡吧,孩子们。”梁伯说罢吃力地站起,梁青慌忙在旁伺候,一步一步地把他扶回房间。

大厅的墙上烛影晃动。晦暗的烛火下,还是能看清梁伯伛偻的身子,步履蹒跚地下了阶梯,渐渐走远。云曦的眼泪止不住,风无心用袖口帮他擦了擦,轻声说了一句,“有我在。”

云曦抿嘴强笑,点了点头。

平日里调皮捣蛋的风紫霜懂得分寸。这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目睹此情此景,自会黯然伤神。她不自觉地抓着风无心的手臂,像抓住依靠一般,大眼珠子水汪汪地转。

“如今这般情况,并不是偶然。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我定要把他揪出来。”姜离心有怒火。他捏紧拳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自从水月山庄被抄后,奇怪的事情便不断发生。

姜离是这些伙伴中的“大哥”。他从来不敢在他们面前露出无助或是悲伤的情态。因为他知道,他是他们的顶梁柱,如果他都没有办法,那么只会让这些弟弟妹妹们更加惶恐和无助。怕他们对自己失去信心。

如今的水月山庄已满目苍夷。刀光剑影后的废墟总是一切如故,不像被岁月尘封的旧屋,没有腐朽的气味,满墙角的蜘蛛网和生出青苔的石板缝,只有刀剑砍过平整的截口,和隐藏在残垣断壁中,令人厌恶的腥臭。

“今天的月亮很圆,也不会很冷。是吧,无心哥哥!”云曦倚在美人靠上,对风无心笑呵呵地说道。

都丑时了,其他人都睡了。云曦睡不着,唤醒风无心起来跟她一起在廊栏上看月亮。

“……”望月无言。

在这个廊栏上,可以看到江面上倒映着的圆月,还有后山那气氛诡异的陵园。对岸的苏州集市还是灯火通明,可能是商贩们因生意兴隆不肯罢市。酒楼明盛的灯火中也能感受到饮酒行令间的欢呼声。他们好像很快乐,可能是因为在醉里梦中忘掉了所有的烦扰,或者说,是装出来的罢。

月光中云曦抱着一张琴筝。这张琴在夜色中看不清它的模样,是刚才梁青交给她的。云曦一见,便止不住那不争气的泪水,梨花带雨。

这把琴唤作“绿绮”,正是继彩羽剑后,慕容一鸣送云曦的第二份定情之物。只是说待到他迎娶云曦之时,“书琴交酒罢离殇,幽窗红烛动月影”。可如今,一切皆成虚妄。

这琴乃是慕容望拖求名士琴师义海所作,以上佳桐木为琴身,十三根冰蚕丝为琴弦,琴音曼妙,冠绝古今。琴内刻有琴铭“云水遮曦”,意为云曦如初晨湖上,云雾山岚遮蔽晨曦那般美丽。“绿绮”乃是司马相如的传世名琴。到了如今,慕容一鸣本作梁王对司马相如的欣赏和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爱情佳话之意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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