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叟身上的麻衣蒙着星辉,麻衣漆黑如天幕。他站在姜水河畔遥望岐山,左手指月右手摘星,悲怆说道:“神垂死,我苟活。”

“世界是画的,”相叟对此深信不疑,他回头凝视着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孙儿,教诲道,“日月星辰、山川河岳、飞禽走兽、花草树木,甚至是你也是画的。”

那时候相思只会哭和爬,完无法理解这么晦涩又沉重且浪漫的问题,于是这个或许是他祖父的智者陷入了无尽的沉思。等相叟醒来时相思已经学会跟在屁股肥硕的女人后面采摘果子,当然,那时候的相思还没有名字。

炎帝养的牛有名字,可惜有相氏的子民没有。

“相叟。”有相氏首领相农欲言又止。

相叟洞悉他的心思,蘸了五彩颜料涂在相思额头,悲悯地说道:“从今天起你叫相思。”

有相氏三十五个子民亲吻相思的额头,一半艳羡,一半敬畏。首领相农把一件不合身的麻衣披在相思背上,郑重说道:“我会教导你当一个合格的首领。”

相思依旧匍匐在地上,伸出舌头舔了舔泥土,然后做出和相叟一样的动作,左手指月右手摘星,说道:“苦的。”

秋天的时候有相部落首领相农召集三十六个子民还有智者相叟说道:“我们需要肉、皮和糜子熬过漫长且冷冽的冬天。”

“不朽的智者,请你用你的智慧点亮这片星空和大地,为愚钝的凡人带来神的启示。”相农将一块洁白的兽骨和一块硕大的龟甲递给相叟,又命女人们用陶碗盛着糜子供奉在祭台。

有相部落首领农和三十六位子民翘首以盼,等待相叟发现神的启示。

一只硕大且美丽的青鸟降临在祭台,用悲悯的眼光扫视着吞咽口水的男人和哭丧着脸的女人。

“是青鸟啊,有什么事吗?”相农佝偻着身子问。

男人们匍匐在地,女人则捂着孩子的眼睛,不准他们用大胆的狗眼窥探这位美丽的少女。

相思没跪,他是个没心没肺的角儿,还妄图伸手去捋一根青鸟羽毛。

青鸟嫌弃地避开,那少女拔下一枚青羽激射过来,在相思的瞳孔里无限放大,又戛然而止。

“帝女,请恕罪。”相叟截下青羽,匍匐在地。

相农一把按倒相思,有相氏三十八人悉数匍匐在少女脚下。

这位被相叟唤作帝女的少女站在青鸟背上,望着匍匐在脚下的有相部落三十八颗肮脏的脑袋,轻蔑说道:“炎帝部落所有氏族都要在秋收之前赶到岐山围猎。”

帝女与青鸟蹁跹而至,又踏风而去,只留下这一句比神的启示还要管用的话。

“明天前往岐山围猎。”相农草草结束了本来应该举行的仪式,无比懊恼地说。

“真有那么大的鸟?”相思从相叟干瘪的手里抢过那一枚快赶上他高的青羽,像是发现了一片新的天空,用一种极其富有感染力的语气问道,“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我们要下跪?”

一连三个问题险些把有相氏最富有智慧的相叟难倒,他左手指月右手摘星,保持了这个动作一夜,直到破晓的时候他才想明白。

“世界是画的,”相叟说道,“那是瑞兽青鸟,传说有女神一共画了一百零八只飞禽走兽,分为四瑞四凶百兽。”

“那个少女是炎帝与青鸟氏的女儿,唤作帝女青鸟。”相叟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我们,有相氏,”相叟指了指自己,再指着相思说,“我们是炎帝部落的附属部落,所以要跪伏帝女。”

“相叟,出发了。”相农挥手喊道。

有相氏合计三十八人涉姜水,赶往岐山。许多年幼的少年少女都是第一次走出相地,很是新鲜。

“世界是画的,”相叟教诲道,“属于我们的相,还有现在属于炎帝部落的岐水平原都是画的。”

“日月星辰、山川河岳、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包括你和我都是画的。”相叟对此深信不疑。

“所以我没有爹也没有娘?”相思懊恼地问。有相氏一共十二个孩子,其余十一个都有爹娘,自己只有这个奇怪的老头,尽管相叟无数次蛊惑过他叫一声爷爷,然而从来都是白费力气。

“其实你也有,不过他们也是画的。”相叟答道。

相思决心不理会这个奇怪的老头,他满嘴只有谎言,没有半个靠谱的字。

有相氏三十八个子民在相农的带领下跋涉了三天才赶到岐水平原。

岐水奔腾不息,冲刷出肥沃的岐水平原,炎帝部落神农氏便是在这里种植稻、黍、稷、麦、菽。

相思以为世界只有相地那么大,以为粮食只有糜子,他像是藏在井底的一只蛙,跌跌撞撞跳出了见到无边无垠的世界,令人眼花缭乱的五谷,还有珍禽异兽,觉得自己入梦了。

神农氏族人正在收割五谷,一只庞大到如山峦的巨兽用古怪的鼻子吸水,岐水水位下降一半。

“这是象,和我们的相不同,”相叟给有相氏十二个孩子解释道,“神农氏用象运输五谷。”

这头象饮足水后四足着地,每一步都让大地震动。它在相思面前停了下来,单单一只脚就比相思见过最大的树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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