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也就罢了,偏偏没半年男人病死后,妯娌闹着要分家,公婆嫌她占口粮,开始给她四处物色新婆家。

&ep;&ep;那时候的卫孟喜,姿色不俗。因为遗传了生父的一身白皮和高鼻梁大眼睛,两根乌黑的大辫子油光水亮,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是朝阳公社当之无愧的“一枝花”。

&ep;&ep;用前婆婆的话说,漂亮女人压根守不住,与其在她身上浪费粮食不如早早打发出去,也能给下头小叔子换点彩礼钱。那时候的卫孟喜虽然还没后来的杀伐决断,但也不傻,想要逼她改嫁可以,但孩子不离娘,瓜儿不离秧,自己生的卫红卫东必须带走。

&ep;&ep;有这俩“拖油瓶”,原本虎视眈眈的说亲对象顿时退了大半,她十分清楚自己的条件,一般男人可能会看在她漂亮的份上暂时忍受一对龙凤胎,可长期下去呢?她自个儿就吃够了继父一家的苦头,知道后爹也不会比后娘好多少,多养个孩子只不过是多个免费小保姆。

&ep;&ep;思来想去,在拒绝了好几个条件不错的单身青年后,她进退两难。

&ep;&ep;正好,河对岸的菜花沟生产队,在金水矿当工程师的陆广全回家探亲,看见好好一对龙凤胎被爹娘养成营养不良的小白菜,衣服脏了没人洗没人换,炕尿湿了三天三夜没人管。

&ep;&ep;他急需一个能操持家务照管孩子的女人。

&ep;&ep;俩人经人介绍,一拍即合,见面第一天就去扯了结婚证。

&ep;&ep;于是,所有人都说她命好,寡妇带着小拖油瓶还能攀上工程师,关键这陆工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俏,你说卫孟喜是不是走了狗屎运?

&ep;&ep;可事实是,婚后两地分居,公婆刻薄,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小闺女,问题就出在这小闺女呦呦身上。

&ep;&ep;陆家公婆借口嫌她肚皮不争气,没生下带把儿的,月子不给做,孩子不给带,连续几个月没一口干的吃,卫孟喜的奶水越来越少,好好的奶娃娃长成一根青黄不接的小白菜……结果一个石榴就窜稀了。

&ep;&ep;不到周岁的孩子,拉得人都脱水了,一双大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陆家老两口愣是不给钱看病,就这么硬生生熬死了。

&ep;&ep;哪怕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卫孟喜每每想起还是恨得牙痒痒。恨公婆的狠心,更恨自己无能,护不住小呦呦,枉为人母。

&ep;&ep;怀揣着这股恨意,她也没在陆家久待,准备等陆广全回家探亲的时候提离婚,结果没等到人回来,却等来他的死亡通知书。

&ep;&ep;据说是井下作业的时候,煤矿冒顶了,遗体挖出来的时候已经烂了,随信而来的只有两件他穿过的衣服、一双解放鞋。为了防止她争夺赔偿金,公婆又把她赶走了,连带着陆广全和前妻生的龙凤胎。

&ep;&ep;龙凤胎里姐姐叫根花,弟弟叫根宝,跟自己的卫红卫东同岁,生日只差俩月。卫孟喜带着四个小拖油瓶,娘家不管,婆家不要,一路讨饭似的逃到金水煤矿……幸好那儿好人多,陆广全生前为人不错,很多工友都愿意拉扯她们一把。

&ep;&ep;后来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她第一个开起饭店,干起个体户,买了红星县第一辆小轿车,挣下大堆房子票子,大富大贵呼风唤雨达不到,但也是远近闻名的女暴发户。

&ep;&ep;可四个孩子却不知不觉长歪了,成为妥妥的大反派,死的死,残的残,失踪的失踪……浑浑噩噩那几年,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出现龙国未来几十年的发展历程,她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这个国家和社会的风云巨变。

&ep;&ep;甚至,她脑海里还会时不时冒出很多奇怪的名词,譬如“穿越”“重生”,有时还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小说情节,仿佛她亲自看过那些小说似的。

&ep;&ep;她去看精神科医生,她觉着自己疯了,被人生逼疯了。

&ep;&ep;曾经的她,以为只要把手里的一把烂牌打到逆风翻盘,人生就圆满了,可真正的遗憾,大概就是从再婚扯证那天开始埋下的吧。

&ep;&ep;如果能重来,她不会再婚,更不会让孩子走上歪路……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ep;&ep;卫孟喜按捺住悲伤,翻个身,却忽然怀里一暖,吓得她忙睁开眼。

&ep;&ep;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黄叽叽的没长几根头发的小脑袋,活脱脱一颗嫩黄色的小卤蛋。

&ep;&ep;这么瘦弱的孩子,这个年代已经很少见了。最近几年她曾跟着志愿者去过很多贫困山区,给那里的儿童捐钱捐物捐书,也曾帮上百户因病返穷的患儿家庭承担过治疗费用,甚至最后把房子卖光……可也没见过这么瘦弱的孩子啊。

&ep;&ep;“妈,我妹饿死了都。”

&ep;&ep;卫孟喜循着破锣嗓子回头,见是一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娃,头发干枯打结,黑黑的脸上横一道竖一道,两管鼻涕探头探脑,愣是被他“嗦”一声吸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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