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容家媳妇将小筐里的煤核倒进炉子边的大筐里,那里积存着往日捡回来没用完的煤核。

&ep;&ep;灶房里的炉子被生起来了,下头填的是福姐儿早上捡回来的煤核,锅里煮着粥,容家媳妇让福姐儿坐在炉子边,编着帽子和手套。

&ep;&ep;编好的东西自然不是自家用的,是要拿去卖了,换了钱,买米买面,等福姐儿再大点,她还要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好补贴家用。

&ep;&ep;不是容家媳妇这个当娘的不疼闺女,福姐儿是她唯一的孩子,也是容家唯一的苗苗,虽然是个女娃,好歹也传承了她爹一半的血脉,容家媳妇是把她看得很金贵的。

&ep;&ep;然而生活所迫,能让福姐儿坐在炉子边,把最热乎的地儿占了,已经做娘的对女儿最大的疼爱。

&ep;&ep;洗着衣裳,容家媳妇捂胸咳了几声,面上闪过痛苦的神色,日夜不停的泡在冰水里,她受寒了,嗓子眼里堵着团棉花,又痒又疼,像是一片鸡毛在喉管里使劲挠。

&ep;&ep;但对于穷苦人家来说,看病意味着要去掉半条命,花出的每一分钱上都带着血,有那实在熬不过的,就在家里等死,总不能为了一人拖死全家,她想要熬过去。

&ep;&ep;容家媳妇拖着病体,在寒风瑟瑟的冬天,将手伸进冰水里,洗着堆成山的衣裳。

&ep;&ep;她心里隐隐觉得病情要加重,可只要有一丝希望能把病拖好,她就不肯花“冤枉”钱。

&ep;&ep;然而,事情终于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老天爷总不肯投下一丝眷顾,寒冷和劳累使病魔在她体内肆虐。

&ep;&ep;她更瘦弱了,成天咳着嗽,胸口咳得闷闷发疼,连喘气都是种折磨,有时她在想:让我别喘了罢……

&ep;&ep;福姐儿发现她娘的白发更多了,几乎要让人忘了她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人。

&ep;&ep;一日,容家媳妇正强撑着洗衣裳,她现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且咳得一刻都不能停了,她边咳着,边洗着,咳得再厉害,也不敢稍作休息。

&ep;&ep;过度的咳嗽,伤损了嗓子,她甚至能从喉头咂摸出一股子血腥味来。

&ep;&ep;她咳得很大声,也很用力,一咳起来,瘦弱的身躯就剧烈的颤抖着,仿佛风中摇摆的枯叶,要从枝头落下来。

&ep;&ep;头疼得像要裂,她觉得有烧红的烙铁在里面翻搅,眼前一黑,她一头栽倒在洗衣盆里,头发被黑色的,冰冷的脏水浸湿,脸埋在脏臭的衣裳和袜子里,她昏厥过去了。

&ep;&ep;坐在炉边的福姐儿,哭着喊着“娘”,扑到容家媳妇身上,“娘,娘,你醒醒……”

&ep;&ep;她一个小人家,什么也不懂,哭了半天,才想起要叫人,容家媳妇却自己醒了。

&ep;&ep;她爬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头也是晕的,嗓子沙哑得说不出话来,她喊住福姐儿:“莫慌,娘去抓药,你在屋里呆着,别乱跑。”

&ep;&ep;她的嗓子已经很坏了,说话就像尖刀在割。

&ep;&ep;容家媳妇踉踉跄跄来到屋里头,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荷包,那里装着她所有的家当,她知道到了非瞧病不可的地步了,若再拖下去,她保不住命,留下福姐儿一个小丫头片子,也保不住命。

&ep;&ep;她把荷包里的钱倒出来,一共十块二毛五,这是她的全部家当,她留了四块钱在枕头底下,剩下六块二毛五带去看病,想了想,她又在六块钱里摸出一块,放回原处。

&ep;&ep;站起身来,她眼前发晕,脚下发飘,一双小脚在这时候更是雪上加霜,她开始恨起这双小脚了。

&ep;&ep;天际寒鸦过,街面行人稀,昨夜刚下了雪,天地白茫茫一片,只有一个伶仃妇人,靠着墙根儿行走。

&ep;&ep;看背影,是个老妇,等转过脸来,才发现她还很年轻。

&ep;&ep;胸口是那样疼,喉间是那样痒,她脚下无力,身子歪了歪,扶住了墙,艰难的喘口气,一股火线从心肺烧到了嗓子眼,她咽下那股腥甜。

&ep;&ep;片片细碎的雪花在风中打着旋儿,落在她头上,一时分不清那白的是雪,还是发。

&ep;&ep;身后又浅又小的脚印被渐渐填满,容家媳妇抬头望了望,济世堂就在前方。

&ep;&ep;平京有几家洋人开办的医院,收费很高,不是她这样的人能去的。

&ep;&ep;再者听说那洋人治病,都是拿根针,往血管里注两管水,亦或者开两片墙灰压成的药,这玩意儿她可信不过,还是老祖宗传了几千年的中医更可靠。

&ep;&ep;大雪天没几人出门,若非得了立时要死的急症,老百姓还是愿意捱两天,等雪停了再找大夫,济世堂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小伙计,两只手揣在袖子里,靠在柜台上打盹儿。

&ep;&ep;容家撩起帘子媳妇走进时,带入了一阵冷风,里头烧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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